韓緒：去學那些不可學的東西

韓緒

中國美術學院教授，藝術學博士，博士生導師

編輯_Edit_ 李杰 李葉

韓緒教授現任中國美術學院學術委員會委員，創新設計學院黨總支書記、副院長。中國文字字體設計與研究中心專家委員，浙江省中青年學科帶頭人，《中國大百科全書》視覺傳達設計分支副主編。 

在韓緒看來，視覺傳達設計過早進入表面繁榮的成熟期，確實是喜憂參半的事，也根本無法 談什么國際影響力。韓緒希望國內院校之間的差異能夠更明顯，打造出自身的特色。審美判斷能 力、社會感知能力、技術學習能力、跨界創新能力是中國美術學院為創新設計學院的本科培養設 定的4種能力，學院并不稱之為技能，因為技不是重點。而已經走上社會的個體還需要繼續學習，最要緊的是弄清學什么。韓緒建議，“去學那些不可學的東西。”

《設計》：2019年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改革開放的第41年，在這70年中，中國設計取得了長足的發展。請您從自己的專業角度出發，談一談給您留下深刻印象的幾個時間節點和事件。

韓緒：建國初，新的國家形象工程啟動，視覺傳達設計領域的如國徽、人民幣、團旗、隊旗等的設計，建筑領域的首都十大建筑設計等，產品設計中第一批民族工業的新設計等，整體形成了新中國的第一次設計新風貌。

第二個重要階段是在視覺設計領域中對新中國人民形象的新展示和新推廣，這個階段從時間跨度上講也比較長，從建國初一直延伸到當下。描繪的對象也涵蓋較廣，從初期的工農兵形象到中期的英雄樣板再到中后期的工農兵學商群體形象以及現今的筑夢者踐行者形象，這種以局部見整體的設計手法和敘事方式，成為伴隨新中國成長的某種范式。

《設計》：在您看來，視覺傳達設計在我國是一種怎樣的狀態？在國際上的影響力如何？局限來自哪里？

韓緒：視覺傳達設計過早進入表面繁榮的成熟期，確實是喜憂參半的事，但我們必須清醒認識到，自認為的成熟恰恰證明還遠未成熟，也根本無法談什么國際影響力。對比歐美以及日本的設計發展歷程，我們的設計小圈子們還沒有真正學會“一起游戲”，如早在上世紀初德意志制造聯盟將設計與產業融合，產出的社會提升觀念遠遠超過其產出的設計作品，在后來的100多年持續幫助和推動社會的提升；再如1960年代日本的視覺傳達設計已經與產品設計、環境設計、建筑設計、時尚設計等一道深度融合于商業，并適時地影響整個社會文化及意識形態，這是我國設計界和設計學科都尚未做到的。

《設計》：隨著科技和材料的迅速發展變化，視覺傳達設計的方法是否有所變化？

韓緒：傳達，是一個不隨媒介變化而變化的人類恒定需求，我個人對技術更新以及材料的迭代并不會感到焦慮。

《設計》：您曾在2018年做過題為《時代背景下的設計思考》的演講，內容縱橫開闔，強調今天的這個時代是互聯網、大數據、量子力學等共存的時代，人們浸泡在科學中，今天的我們需要充分認識這個時代，重新去思考藝術和設計，在關鍵的時間做關鍵的感悟。您同時還表明了自己對于當下設計改變人們行為方式所產生的不利因素的擔憂。請您談談您對藝術與設計的重新思考，以及擔憂來自哪里。

韓緒：感謝您提到我的那次演講，最主要的擔憂來自人的思考落后于所處時代。我心目中優秀的設計師、藝術家、文學家、哲學家等，應該同時是預言者，像1840年代的約翰·拉斯金、1920年代的柯布西耶、1970年代的帕帕耐克和理查德·道金斯、1990年代的凱文·凱利和尼葛·洛龐蒂，而今日由于互聯網造就的扁平世界以及碎片知識，多多少少有些干擾甚至阻礙我們預見未來以及重新發現日常。

《設計》：在《時代背景下的設計思考》演講中，您提到大量建筑學科的名家名作，您是否做了很多跨學科的研究？其他學科的內容對您的設計思維以及設計教學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韓緒：建筑類，可能是設計圈（如果它愿意屈尊為設計）中理論建構最完備的學科類別了，至少我是這么認為。

我讀博期間，課題涉及城市以及社會，故此建筑、規劃、社會學等都必須是文獻研讀的對象，當然還因為我有2年的規劃局副局長的掛職經歷，這些都促成我“半主動”地去接觸其他學科，今天回想無疑是有益的，但跨出第一步卻是非常痛苦的，如同離開舊殼的寄居蟹，盔甲全無的贏弱感，恐怕只有經歷過才知道。

就像那個故事說的，村里只有一只時鐘，大家都完全遵照它，無論它的快慢對錯，但當第二只時鐘出現在村里時，顛覆、選擇和思辨等等接踵而至。

《設計》：國內的視覺傳達設計教育現狀如何？您認為存在哪些問題，各大高校有怎樣的特色？外國高校有哪些經驗值得借鑒？

韓緒：雖然我也從事視覺傳達設計教育，但我始終認為教育不是全部，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再細分，我認為學校和學校也應分開，也不是一個籠統概念可以涵蓋的，不同的學校應完成屬于它的獨特任務，這里講的獨特指院校的層級、辦學的目標、秉承的傳統、周邊產業狀態、生源的優勢、校內學科的多寡、地緣的優勢等，可見，每個學校的任務是不同的，延伸出的各項主張也都應該是不同的才對。但現在各校之間的差異，在中國這個版圖上來討論的話，我覺得還不夠大。

國外院校就是有差異，找不出一樣的來，就是這些差異，才值得我們關注。

《設計》：做一個好的視覺傳達設計師，應該具備哪些技能？如何繼續學習？

韓緒：審美判斷能力、社會感知能力、技術學習能力、跨界創新能力。這也是我們為中國美術學院創新設計學院的本科培養設定的4種能力。我們沒有稱它們為技能，因為技不是重點。

談到繼續學習，靠個體，我認為最要緊的是弄清學什么。有句話也許不太好理解，但我還是愿意說出來，即去學那些不可學的東西。

《設計》：請提出一個您認為當下最值得業界討論的話題并拋出您的觀點。

韓緒：設計的倫理。突破商業之后，我們能真正看清設計，其實那時我們才真的看清了這個世界。

《設計》：視覺傳達設計發展的大趨勢是怎樣的？

韓緒：保羅·蘭德層說過，設計就是處理“關系”。

視覺傳達設計會在更多更龐雜的關系中顯現它的價值。

《設計》：請您和《設計》的讀者分享1-2個最近您正在關注或研究的理念/領域/問題。

韓緒：如何協同政府部門、技術企業，利用管理、設計、技術共同改善社會公共服務。

《設計》：請您推薦一些值得視覺傳達設計從業者及愛好者關注的資源，以及2019年國內外值得關注的業界大事。

韓緒：我喜歡原研哉說的一個觀點，創新和創造未必來自新事物，重新審視我們忽略了的那些東西，也許更有益，因為我們忽視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