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訪人物
吳雨桐 ,布加迪-銳馬克 克羅地亞總部高級外飾設計師,15歲開始歐洲留學和生活,從英國北約克郡的伊莎伯格女王中學高中畢業后,就讀考文垂汽車設計專業,之后赴德國于普福爾茲海大學進修交通工具設計研究生課程。先后于觀致和奧迪實習并獲得畢業設計贊助。第一份正式工作就職于Mercedes-AMG,并有過設計自由人的職業經歷。現于布加迪-銳馬克 克羅地亞總部任高級外飾設計師一職,參與設計的作品有 2021 Rimac Nevera(量產),2022 Bugatti W16 Mistral(概念)。
觀點提純
“在推進設計的同時,我們也需要具備和工程部、營銷部、市場部等其他相關部門的溝通能力,因為作為極致產品的核心,設計需要在整個公司和研發流程中占主導地位,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保留最終方案的純粹和極致。”
《設計》:目前AI在汽車設計中的應用是怎樣的程度?
吳雨桐:就目前我們公司對于AI的使用而言,工程研發部門的實際運用是遠高于其他部門的。我們設計團隊對于AI的使用,目前僅限于為可視化渲染提供場景和素材的靈感。原因之一當然是對于設計保密性的考慮,其二是因為我們本身對于設計方案的產量要求不是很高,更多的是結合工程和性能上的創新來做造型,而非單純地追求造型。作為同時兼顧兩個頂級超跑設計的團隊,相較于尋找符合潮流的形面或者設計語言,我們其實更注重探索功能或者性能上能和造型相輔相成的解決方案,這一點是目前AI無法提供的。
而工程研發部門卻能更好地發揮AI對于靈巧有機的計算分析的優勢,比如用AI進行結構或者零部件的輕量化設計。總而言之,我認為AI對于汽車設計行業,只是作為提升設計流程效率的工具,汽車設計師遠不止于畫一手好圖或者能出成百上千的造型方案,我們更多的是在進行二維轉三維的創意流程,其間需要考慮法律法規、工程可行性、造價、消費者心理學等各種相關因素,這就是汽車設計師的可貴之處,也是目前AI無法替代我們的原因。
布加迪-銳馬克 克羅地亞總部
《設計》:在頂級超跑品牌工作是怎樣的體驗?
吳雨桐:布加迪-銳馬克的設計團隊大概有50人,其中包括CMF、Graphic和UIUX。我們團隊對于多任務處理和協作效率的要求非常高,設計部同時會進行多個量產和前瞻項目從頭到尾以及周邊的研發,這就意味著,我們的工作并不像在BBA之類傳統大廠的設計師那樣,只單純從事項目的造型設計工作。例如,由于超跑大部分的外飾材料都是輕量化和高強度的碳纖維,熟悉碳纖維在不同使用場景下的制造流程,會有利于我們在設計流程中融入材料工程師的思維方式,這對于設計的簡潔和可靠度,降低制造過程的不必要繁瑣和造價都有積極意義,所以我們外飾設計師都要對碳纖維的特性和研發有一定了解,我剛加入公司的時候,就曾加入碳纖維生產線進行過為期一周的碳纖維制造學習。
畫設計稿、3D建模只是我們作為外飾設計師工作的一小部分,我們不拘泥于傳統的設計流程,就意味著設計師技能的多樣化。比如說我現在正在進行的項目,就需要我對空氣動力學和賽車工程有深入的了解,并能夠協同其他相關部門商榷和權衡最優的解決方案,在兼顧預設的性能指數的同時,最小化地妥協造型初衷。在推進設計的同時,我們也需要具備和工程部、營銷部、市場部等其他相關部門的溝通能力,因為作為極致產品的核心,設計需要在整個公司和研發流程中占主導地位,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保留最終方案的純粹和極致。
公司和團隊規模的緊湊,也意味著你更容易直接接觸到你的設計總監甚至公司的核心管理層。很多大公司里的設計師,可能工作很多年都沒有直接給設計總監做匯報和演講的機會,而我們的普通設計師基本每周都能親自給設計總監進行匯報并直接得到反饋,這也保證了每個原始設計意圖都有機會被設計總監乃至公司CEO直接看到。
2021 Rimac Nevera ,2022 Bugatti W16 Mistral
《設計》:汽車設計“icon”如何誕生?如何評Cybertuck給汽車設計帶來的沖擊?
吳雨桐:布加迪Chiron、保時捷911、法拉利F40這樣的汽車設計“icon”在國外數不勝數,它們產生的原因絕非偶然,我認為一切都取決于“純粹”二字:“純粹”可以指設計哲學和意圖,亦可以指汽車造型與性能的調和。
前者可能與汽車設計師本身的工作沒有直接關系,更多的是來自公司高層或者決策者的遠見,例如當年在開發布加迪Veyron時的立項哲學就是“既能突破400公里每小時,又能載著你的夫人去歌劇院。”簡單一句話,卻貫穿整個車型的研發,并且定義了布加迪Veyron的最終產品調性和超跑金字塔頂的定位;獨一無二的W16發動機有著突破400kph的能力,苛求完美的工程保證了日常使用和可靠性,極具藝術和雍容感的車身設計永不過時,并且完美融入各種頂級場合。
后者則決定了汽車獨特的觀感,例如特斯拉Cybertuck對于車身材料的創新使用和對傳統皮卡車比例及功能性的重新思考和定義。車身材料的使用不僅使車身結構加強,材料特性和制造工藝造就了極具辨識度的尖銳和視覺沖擊。從市場部的角度看,更與馬斯克的星艦外殼材料遙相呼應。 雖然車身大部分的線條趨于筆直,有別于市場上所有電動車的友好圓潤,但是對于空氣動力學性能卻明顯有過深思熟慮,車頂銳利的轉折和可封閉的后車廂就是其副產品。Cybertuck的造型也許對于包括我自己在內的很多人來說還難以接受,但是我所欣賞的是其返璞歸真的設計哲學和對傳統固化思維造車的抵制以及重新思考。
我相信真正的汽車“icon”的設計可以穿越時空,并且在其誕生的時代會飽受爭議。如果車企或者設計決策者還停留在“制造年輕人的第一臺保時捷”這樣的格局,那么從設計創新的角度來說,我個人覺得是很難造出極致且“icon”的汽車的。
作為在海外工作的汽車設計師,很自豪能看到近幾年我們國家汽車設計的飛速趕超,以及見證整個世界都在期待和預想著“中國設計”對未來汽車發展的影響。希望有朝一日有機會盡我的綿薄之力,打造和提煉出屬于我們自己的中式汽車設計美學,在汽車設計史上留下一個又一個令車迷心馳神往的中國設計“icon”。